起床出外,街口就是老字號包子店「慶豐」。
愛北京老城,就是愛它這一地都是老字號。
不過論到包子餛飩粽子,京城老字號,都比不上我江南家鄉的好。而且是相差甚遠。
這趟來京,為的就是這偏遠一方的「黃葉村」。旗人住的地方。
誰曾住村內? 相傳是我所心繫的曹雪芹。
在紀念館中細細讀有關的歷史、家譜、聖旨、書信、傳說......心滿意足。
黃葉村外是北京植物園。郊遊半日。
館外,黃土漫漫,卻有座醜醜的土樓房。低矮的門面讓我們疑慮...
卻沒有錯,就是「那家」,吃滿族菜的館子。
探頭進內,精緻美麗。門內門外真是兩個世界。
不同年代的酒用陶罐子一瓶一瓶的放著,餐牌很像皇帝選妃侍床的木牌子。
侍者讓我們上了坑,用鏤花的盒子給我們端菜。
愛吃又愛省錢的我們,去旅行有一套吃的章法。
貴價的好館子不去可惜,所以照去可也,不過吃得少而精。
飽的問題則留給街頭小吃解決。
涼菜挑一道桂花山藥——山藥就是淮山,北方的好吃,粉粉糯糯的。
熱菜吃它最出名的紫砂鹿肉——傳統的滿族人的菜。
牛肉麵——濃郁的湯汁和軟嫩的牛肉,還有厚韌的麵條,是北方味道,都是我愛的。
驚見餐牌上有「茄鱉」一菜......我的心都幾近要跳出來了。
《紅樓夢》的飲食文化論中,最多被提出來寫得最多的,就是曹公頗有著墨描繪的「茄鱉」。
也就是劉姥姥口中說不知道要多少隻雞去配一個茄子,暗示賈府極其奢華的一道菜。
我猶猶豫豫,因為唸得太熟,怕菜來了貨不對辦,我要不快樂的。
據不少紅學研究者說,這個菜少有做得好的,即使是招待他們的「紅樓宴」也如此。
梓傑不比我怕事,說點就點,怎樣都要試一試。
菜來了......我的心感動得要融化......
茄子果是切成方方正正、整整齊齊的小丁,油炸過,拌了醬汁,香氣四溢......
淋在茄子丁上面的,也真是各式果乾果仁,加上雞肉丁拌炒的雜拌菜。
完全忠於原著。而且好吃。
再好不過。
下午的時間在南鑼鼓巷中閒逛。
就是這樣碰到了年前讀演藝學院時的班主任老師,和一大堆同學。
尖叫一聲抱過去。
異地偶遇的欣喜,比約定更美。
晚上,去了布魯宮,做一夜豪客。
舊日大使館的輝煌,再上一層樓,白雲石金鑲邊,光芒照耀。
侍者都是年輕的青年,裹在盛裝禮服中。
一如歐洲的餐廳,坐下來第一件事,先挑餐前酒。
一如我國的飲食習慣,餐前酒就免了吧。為了入鄉隨俗,氣泡水來一瓶。
餐牌端上來。法國菜落落長的菜名,用中文逐字翻譯出來。我還是習慣地看英文。
想光點主菜就算了,但還是叫了前菜。
餐前小吃是主廚送的。
也即是他的一些新發明、小玩意,試試市場反應的小驚喜。
——早知道不用點前菜嘛......
光線太暗、食物太小,看也不容易,想分開兩口吃清楚也不容易。
匙子上的是微微煙燻的白身魚,放在西柚果肉上面。
盤子上的則是烘脆的小片麵包,上面有點果泥、有點肉類。
看得最清楚的,是點綴的香草:匙子上點半片洋芫茜;麵包上放一葉時蘿草。
麵包是不斷供應的。不過讓人訝異的是,質素頗低。附上的牛油也不是好牛油。
前菜各叫了一款。梓傑對他的醋漬鯖魚塊大表滿意,我給腥得跳起來。
我的洋蔥湯則濃香撲鼻、暖熱鮮美。好久、好久、好久沒有喝過這樣好的洋蔥湯了。
主菜梓傑吃牛,我吃魚。
牛肉上菜時已過八成熟,侍者聞言立刻給換。重新端上來時,說是大廚親手煎的。
如無意外,也即是二星大廚布魯本人。意外驚喜哦~
煎鵝肝也算外脆內軟,不過也非入口即化,讓我們緬想著香港的Pomme de Terre II 法國餐廳。
牛柳卻真的無可挑剔。六成的熟度掌握準確,紅粉緋緋,肉嫩多汁。
底下的奶油菠菜泥顧名思義是油膩的,但吃著很香。不過醬汁是敗筆,讓本已濃烈的食物變得過於俗膩。
我的慢烤三文魚是我平生吃過最好的一塊魚肉。
叫了八成熟,想當然以為外層內層會粉橙鮮橙深淺有別。切開一看,卻渾體一色。
是慢煮的過程讓整片魚肉全體八成熟,而非像肉扒外熟內生。
那種嫩,沒話說。叫了侍者來,稱讚了一下。侍者說:那是因為這尾魚今天早上仍在北歐游泳。
又是配菜的敗筆。墊底的露筍油光亮亮,也還好,可是下面的洋蔥像吸飽了油的海棉。
而那個可惡的醬汁——哪個腦袋想出來的? 用極濃烈而油膩的煙肉醬汁配油脂豐腴的三文魚???
布魯應該試一口淋在他的主菜上的失敗,然後把他的醬汁師炒魷魚。
吃完正餐,侍者拿來甜品餐牌。
本來不想點了,又是這樣半推半就點了一個。
既是吃法國菜,就來一道Creme Brulee。都說,試一下餐廳的Creme Brulee,就知道法國廚子的水準。
那麼水準如何? ......我真的說不上來。那股甜,掩蓋了一切。
高濃度的甜,倒也是法國甜品的精髓,我有在當地領教過。
嗜甜如我,都無法完成它。
等了又等心中的小貝殼,等到打算結帳了,小貝殼蛋糕終於出來了!!!!!!!!!!
溫熱的迷你貝殼蛋糕Madeleine,竟有十個之多,像小嬰兒般用布包裹著送到桌上,是餐廳附送的甜點。
拿在手上,仍然燙得很。咬開,很香、很軟、很鬆。
不過不是兒時吃到、懷念至今的那種扎實綿糯的口感。
然後到了結帳一刻,侍者再端來了像壽司板的一條黑色小板凳,上面坐著四顆甜點——馬卡龍和鳥結糖。算是附贈的甜點。
歐洲人餐後必定喝濃咖啡,而好的餐廳都會隨苦咖啡送上小甜點,
讓客人有極甜無比的小東西送口(那他們喝解膩的濃咖啡做什麼,不是更甜膩了嗎?)。
我和梓傑又一次面面相覷——早知道不用點甜品了......
不必多提,馬卡龍和鳥結糖甜到牙齒發抖。
夜間的大使館少了華麗莊嚴。從某種心境看,挺像鬼屋。
好,我們在京城吃到了二星廚師的法國菜了。
摘星星的願望是滿足了。
吃星星也很愉快,不過,今後還是不吃星星,情願自由一點。
- Jul 27 Wed 2011 11:40
北京行.次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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