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色戒》,一片惘然。
已經看完三天了,那份悵惘,只有更行更遠更深。
入了迷,捨不得抽身而出。
千萬不要問我電影好不好看。
這部電影,本身就不是用好看和不好看去評價的。
看完後那幾千種感受和心緒我還未能一一辨明,
要說一句好看不好看,也實在不可能。
《色戒》非常動人,非常迷人,也非常的氣死人。
就是那份恨鐵不成鋼的咬牙切齒,讓我終日不能安然釋懷。
誘發靈感的原著、天才一般的演員、精心佈置的道具、兩個半小時的片長,
為什麼只是如此?!
人物描寫仍然單薄,主人翁的心路歷程未能用鏡頭交代,非得讓女主角宣之於口,結局的說服力非常勉強,故事的起承轉合如同直線上小小的起伏而已。
畫面轉黑,字幕升起的那刻,心中慘叫,完了? 就這樣?
看看錶,咦,已經兩個多小時,怎麼交代的故事那麼的少,那麼不動聲色?
用同一樣的材料,明明可以好得多,為什麼就停在這兒? 可以進步的空間還有很多呀!
實在有太多的美中不足叫人遺憾,
這樣深刻的遺恨又叫我對這部電影念念不忘。
我恨不得把劇本重寫,恨不得把電影重拍,
卻沒有這樣的才華,又是一恨。
然而,縱然遺恨無數,動心之處卻歷歷在目,不能輕忘。
易先生在電影之初拉長著臉,嘴角向下彎,又老又陰冷,繃緊著身子,低著頭步履急迫地走。
他在電影末後,緊緊挽著王佳芝的腰,寬鬆大步地走向珠寶店,滿臉春風,且有緩和的笑意。
這個對比所帶來的感動,就已經無與倫比。
王佳芝在性愛中的盡情, 易 先生在性愛中的釋放與疲憊,淋漓盡致。
王佳芝一曲上海腔調的天涯歌女,一聲聲重覆著「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未曾有過同舟人的 易 先生輕撫王佳芝的手,一淚。
處死王佳芝以後,坐在王佳芝的空床上, 易 先生輕撫白色的床單,直至太太喚他,惘然抬頭,一淚。
王佳芝的把持不定,四處張望,她第一聲如夢囈又如暗號的「快走」,第二聲豁出去不要命的「快走」,古今中外女間諜的終結,總是如此。
在珠寶店的閣樓, 易 先生把椅子拉近王佳芝,有力地說了一句「我在你的身邊」,望著自己的女人,眼光無限溫柔,彷如夢寐,以至到一句「快走」以後,一時間恍然大悟,溫柔煞住撤退,恐懼湧現,那眼神的驚變,使那隻真心送出的鑽戒像是笑話。痛心至死。
最是痛心的,在於最後最後, 易 先生終是跌入更深一層的孤獨中。
本來早已停止了信任人的 易 先生,放下心懷去信任的,偏偏就是要置他於死地的間諜。
我寧可他在鑽石光芒裡那一刻柔情中,對臂彎裡喜歡的人的安然信任中突然死去,
也不願看見難得被他信任又喜愛的女人,殘酷的提醒他他是被出賣的人,然後苟且偷安,失去所愛,也永恆地失去信任。
許多幕戲,不可遏止地在我眼前播個不停。
易先生的眼神、表情、身體語言,叫我思念再三。
行刺的籌算,王佳芝的愛與否定再肯定,再好的女間諜,也依然是反覆推敲眼前男人是否愛自己的小女人。
易先生的暴虐與溫柔與殺戮,如實的反映男人的感性和理性,還有那種深深的無可奈何和傷情。
還沒有再看第二次,我彷彿已經看過了許多次。
看完電影之後,我不能自拔地閱讀一切有關《色戒》的文字。
我看了張愛玲的原著,看了導演的專題訪問,看了一切所能找到的有關新聞,看了所有我能找到的影評,看了演員的背景和訪問,看了許多劇照。這只是兩天之間的事情。吃飯的時間捧著飯盒湊著電腦螢幕,該睡的凌晨仍然黏著電腦不肯走。
我還要再看三毛的《滾滾紅塵》,看三毛如何寫張愛玲與胡蘭成的一段情,再比對張愛玲在《色戒》中如何寫自己的這段情。
我很愛電影,它的藝術元素和層次複雜而多元,是豐富的享受。
為一部電影著迷到發瘋,是間中會來的事,尚幸為數不是太多,要不我就不好去上班了。
我看電影不算多,自從從事了社會工作,文藝的觸覺更是削了一大半。
殘餘的一點點,欣賞電影有餘,評論電影不足,把人恨得牙癢癢。
大學裡上了三科與電影有關的課,是我唯一一點所謂專業一些的學識。
以至現在,就像失去了一部分功能的老人一般,反覆述說自己僅有又不太夠的本領。
對《色戒》,我還有好多話想說,還有許多資料想蒐集,還有許多不明白想弄清楚,還有許多模模糊糊的心情想有人與我開懷大談。
而且,我還要再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