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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面.兩個世界。

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工作系。迎新營的第一天。

我揹著大背包從火車站上走下來,茫然四顧不知道要向誰報到。

一位師姐把我叫了去,幫我點了名,剛要告訴我我屬於哪一組,忽然手指一指,大喊:

「嗰個就係你組爸呀! 佢癲架!」

我順著看去,一個高大的男孩子坐在行人道的欄杆上,手執巨型的營會塑膠錦旗,金色的營會鴨舌帽箍在一頭長曲髮上。

我內向而不愛熱鬧,看了一眼這位同學口中玩得很瘋、看來很受歡迎的「組爸」,就轉身找其他的組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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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印象.另一面。

迎新營裡的夜晚。

迎新營的深宵活動就是一整組人聚在一間宿舍房間中聊天。

我只喜歡單對單的促膝深談,不愛在人堆中談談皮毛吹吹牛。

剛好我的室友也是這樣的人,於是我們兩個女孩子第一晚就耍孤僻,離群不肯去聊天,推說要睡覺。

第二夜才去了「聊天室」待了一陣子。

房間中,新認識的新生組員、二年級的小組長們、三年級的組爸和組媽,全都在這裡。

我的組爸「猴子」,坐在窗台上,正在問大家為什麼選讀社工系。

大家輪流講起自己的過去,猴子聽得很留神,而且回應得很認真。好像不是那個只會瘋玩的人。

忽然間,我覺得他好像我中四那一年認識的一位好社工,那個在我成長中扶我一把,使我記得很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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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弟兄。

上了大學之後,因為地域相隔太遠,我沒有再回到高中時上的教會。

可是我不願意失去了教會的牧養,失去了弟兄姊妹間的生活。

於是我請我的同班好朋友美美帶我上她的教會,並參與她的團契小組。

那個星期六的下午,美美故作神秘的說,待會到了教會有個Surprise等著我。

教會就在美美的中學母校中。課室門一開,一個粉紅色衣服的大男孩背對著門口,抱著結他。

美美指著他說:「你看!!」

我不禁笑了起來,說:「美美,我可是知道你和猴子唸同一所中學、上同一家教會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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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個印象.好疼組仔組女的組爸。

我的大學生活開始了半年多,猴子就畢業了。

也因此他在教會中升了團,不再在在這個團契小組中聚會。

他卻是那麼的重視迎新營中我們這一群「組仔」和「組女」,
常常提議搞「組聚」,也不時輪流逐個約我們吃飯,問問我們的近況。

記得畢業前,他和組媽阿蚊有為我們其中幾個「仔女」慶祝生日。

記得畢業禮時,他召集我們這堆「組仔組女」去拍合照。

記得之後,在「王家沙」飯店組聚會過一次。
又有「必勝客」餐廳的一次聚會,我推掉了沒去。
又有「仙跡岩」茶座中聊天的印象。
又有「潮樓」飯店中拍下的照片。

在教會的崇拜中,他是低音結他手,有時候老遠看見我回到教會來,就彼此揮揮手。
到了會眾互相問好的環節,他會從台前走來,問我「最近怎樣」之類的問題,我通常不懂作答。

猴子偶爾回到中文大學時,會打電話給我們這些「仔女」,叫我們下樓來跟他聚聚舊。

我這個愛安靜的組女並沒有十分領情,每次接到電話,總是忍不住說:

「咦,你又回來了嗎? 好像常常回來啊...」

猴子叫我下樓去食堂見見面,我總是不情不願,懶得動身。

有一次不好意思再推,換衣服的時候還是跟室友抱怨這個組爸實在十分關心自己的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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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一包紙巾。

在我快將大學畢業時,我的初戀也走到了尾聲。

那一天,正在宿舍發呆,猴子打電話來說自己又回到中大來了,叫住得最近火車站的我下樓去。

我下樓,到了「眾志堂」與猴子見面。這一次,「最近怎樣」這道問題會答了。

我一邊平靜的慢慢講,眼淚一邊無聲的泊泊的流。

猴子翻了翻口袋,不果,站起來說:「我去買包紙巾給你。」

「用不著,」我說,「喂喂,不用了!」我說著他已經去買了,「啪」的放在我面前。

我們社工有職業病,關鍵時機不表態。

一向只會耐心聆聽不愛左右別人選擇的這位組爸,最後對我說:

「你若決定繼續與他一起,我會支持你;」然後聲音變得幽默且提高八度,「你若決定分手,我就更加支持啦!」

後來我在日記中找到當日的一段記錄:

「我的師兄也同情我的遭遇,但叫我要為自己的幸福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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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個印象.陽光。

再次見面時,我已工作了一段短日子。

他剛好經過我工作的地區,就約了吃午飯。

那是街口轉角處那家小小的日本餐廳。現在仍在。

他提早到了,我到達時他已輪候到了桌子。

吃過飯,距離兩點鐘還有一點點時間,我們沿著寧靜的愛群道繞著圈散步。

「聽說你也分手了?」我問。

我分手後兩個月,猴子也與他拍拖五年多的女朋友分手了。

可是我沒有說,我又有了男朋友。

面對他,我沒有說。我不想講。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兩點鐘,他送我到機構樓下:「再見!」

「再見!」我回頭笑著道別,一縷午後的陽光照落我臉上。

後來他說,那一天我的那個笑容,對他而言意義不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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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幕.重挫。

十月份,就在我生日的前兩天,我的第二位男朋友突然與我分手。

初戀的傷口不懂處理於是胡亂掩埋在第二場戀愛中,那一刻,也趁著這個缺口洶湧來襲。

我的世界完全失重、翻側、顛倒,受創到難以維生。

生日後的兩天,我答應了一位大師姐回到大學參與校慶晚宴。

我遲了許多出門,遲了許多仍未到,當時也在場參與校慶晚宴的猴子打電話給我問我在哪兒。

「可以來火車站接我嗎?」我勉力擠出一句話。

單單是那40分鐘由家裡到大學的車程,已經耗盡我忍耐痛楚的全部力氣,我無法再赴宴。

猴子在火車站前等我,我直直的走到火車橋的小平台上,坐下來,痛哭不止。

那段日子,我常常一哭就哭到身邊的朋友都淌下淚來。猴子坐在我旁邊,緊緊的擁著我的肩膀。

那一夜晚宴完畢,他把我送回去。

隔了幾天,他半順路半不順的,經過我住的地區來,叫我下樓跟他吃飯。

在「銀菱」日本餐廳中,他吃飯,我默默的拿一支牙籤,將小碟子中的青芥雕成一朵櫻花。

然後我們在附近的一個小公園中,打了幾下鞦韆。再送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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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捩點.偶然的旅伴。

大半年後。

我有心儀的旅遊目的地,也有幾天的假期,並有充裕的儲蓄,我卻一時之間沒有旅伴。

我的假期安排得急,下星期就得出發了,身邊的朋友都無法一下子從工作中脫身。

在這之前的兩次旅行,我都是自己一個人去的,所以這一次鐵定了要一個旅伴,任誰都行,不太搭配都沒所謂。

日子一天一天迫近,我不得已,將認識的人全部寫在一條名單上,逐個逐個的打電話,碰運氣。

一直的打電話,打到給教會一位姊妹時,都忘了她當老師,不可能請假去旅遊。

她勸我不要徒費力氣,沒有什麼人能這樣立即離開香港。

我很沮喪,央她替我想想,到底還有誰的可能性會大一點。

「嗯......你打給猴子問問吧,他當代課老師,現在學生在考試,他應該直接可以放暑假了。」

我立刻撥電話給猴子,沒人接,我留了言。

晚上,猴子打電話給我,出乎意料的高興,說明天就去向校長請假,叫我預備他多數能成行。

第二天中午,他發了短訊給我,叫我快快安排旅程。我在辦公室中興奮得跳了起來。

那一晚,我們談了好久電話——我想去海南島,他想去泰國。

結果談不出結論,但仍是約定翌日放工就一起去買機票——因為再後天就要出發了!

翌日放工,傾盆大雨嘩啦嘩啦浸滿街道,我們濕漉漉地上了旅行社。

結果,買了去台灣的機票。因為平宜。

這個地方,他去過,我也去過。而且,因為第一次去印象很糟,我曾暗暗起誓不要再去。

就是這樣,我隔天清晨,拉著行李箱,在機場與猴子碰面,開始這場偶然的旅行。

在台灣,我們重新發現了對方,重新看見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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