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藍．速記浮光掠影

當黑夜的幃幄再次下墜
深冬的風信如往日逆吹 
懷抱中的你已被緊握，再無別離

縱相隔的距離看不見彼岸
模糊的視線不曾風乾

這夜的風很冷，我卻特別感覺到關係中難能可貴的一片赤誠。
離開的路上，我想，你從父親身上承繼了的詩意、浪漫、與冒險精神，
與我身上的，彼此呼應，因此向來都有一份不容易磨滅的連繫吧。
橋上短短一小段路，卻一步一步帶來無數畫面：
城門河邊的野餐、佐敦谷中的野餐、恆安邨外的車中對談、青島啤酒廠的長廊、散步了大半條馬鐵線...

我無法再見你的面了。

有一些改變襲來，無法逆轉，我已經與從前不一樣，永遠都不一樣。

而你和我都清楚，在彼此身上找尋最熟悉的時光，是我們經年不休的願望。

我卻回不去了，現在。

再見，若果不能再回到從前，不能再感覺親切，不能再紀念最初，你我還要再見嗎?

想念你，念出眼淚來；對我而言已經不是陌生的感覺。

我不再慌張。

我會聽那一首歌，會閤上眼睛，會回想夢境，會專心安靜。

我漸漸曉得在記憶與真實之間的狹縫走過。

我們跨越堤壩上的鐵欄，翻身走下堤岸，離開燈光，肩挨著肩坐在斜坡的淺草中。

黑夜水面，粼光微弱地在腳前閃。

堤上，有三五年青人在玩結他。

我們間中說話，更多時間靜默。於是我聽著背後那歌聲與談笑聲。

 

曾經那麼鄭重的、認真的封存了所有遺落的愛情，不再相看；
又曾經多次搬家，故意把它們留下，不作相隨。

最後的最後，我確實把你放掉了。

我不確定這是哪來的突然的決斷，也不確定這會不會不過是又一個暫停。

可是在刪除按下去而畫面未消逝的最後一刻，有我真實的鼻酸和淚光。

我最不擅長說再見，這告別也來回了太多年。

也許如你兒時所說，一切都有極限?

一年前的這一天，我帶著謹慎的心，踏入「2字頭」的最後一年。有點緊張，不確定怎樣才能無憾地 live up to 30.
但30歲的這一天，我卻知道我的生命精彩獨特，滿滿足足的與我的年齡相稱。

當我打開我的生命、分享我的時間和感情、與丈夫開放我們的家居、傾流我們在婚姻關係中領受的愛，我(們)的生命就充滿了美好。
從20多歲變成30歲，毫無不捨或失落，只有祝福滿滿。

  

當媽媽告訴我，我們在灣仔的房子已經賣掉的時候，我非常詫異又震撼——雖然關於放賣房子這回事，之前也略略談到過一次。
灣仔的舊居，是我有意識以來的第二個家。
在這個家以前、第一個家以後的，都是暫住、借住、寄住、短住的地方。

我竟都沒有進步過。

當你的身影和觸感  隨著微弱的晨光一併消散，

我的心仍是那樣深的失落無助。

原來這些記憶、還有你，無可覆蓋。

即使我因為敏感和疲勞，而把曾經專屬你的體驗給了別人，或者給我自己，

若你於我是獨特的，你總還是獨特的。

我無法從這個身體記憶中脫敏。

我們在某個冬夜話別。

你用手掌罩住我的臉，

我閉上眼，微微俯首傾就，把臉頰更深埋進你手心。

更深一些。

摩挲間，把觸感、溫度，更深領會、更深記認。

如果  世上真有忘情水

我逼不及待  要當著你的面一仰而乾  沒有猶豫

要把你，和你我之間的，都放棄記取

可是如果沒有

我又在夢中遇上你。

我告訴你，我非常的掛念你。

你在電話另一頭，默然不答。

我的心  碎落一地。

《刺蝟的愛情》是我近日讀不釋手的好書。

書名當然也讓我想起了你。

德國哲學家叔本華的這個寓言，你想必早已聽過。

太近的話傷痛、太遠的話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