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藍．速記浮光掠影

．一．

由於我一向把的我的「專頁」視作「部落格」的延伸，而「照片牆」又是「專頁」的延伸，並非私人的空間，
因此「照片牆」的設定雖是私人帳號，但若有人叩門想進，我總是很歡迎，認識不認識，都一律開門。

又因為我的格子、我的專頁、我的照片牆，一直都以中文書寫，所以來叩門做讀者、做朋友的，當然只有華人。
事實上，一向就只是台灣朋友和香港朋友，連新馬大陸的訪客都不多。

上週，我遇上了第一個來叩門的外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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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我發現這個交友邀請的時候，有一絲訝異——韓國人嗎? 然後習慣性地按下「核准」。
因為忽略了查看「未經批准的訊息」，發現他的訊息時，已經是對方傳訊息後近一週的事了。

韓國 oppa 在訊息欄跟我打招呼，謝謝我跟他做朋友。

我的確是有些訝異。
自從我對韓國文化的火熱重新燒起來，自從發現我所居住的城市沒有什麼華人卻原來有一定的韓國人口，
我一直在想著，會不會能夠交一位韓國朋友；我很想學韓文、很想了解更多韓國文化，也很想學做韓國料理。
這個念頭在人地生疏的環境中，當然沒有實現的路徑，我也不急。
居然從天而降一個韓國人想跟我交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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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抱著狐疑，所以禮貌而婉轉地審問了人家一大輪。
我說我全天候中文寫作，你不會看得懂我任何一篇帖文哦；對方說完全不介意，沒關係。
我問他，怎樣找到我的呢? 對方就說，是從帳號的簡述上感到有興趣的啊 (先生我的簡述也是中文啊?)。
我自動報稱歲數，兼「已婚有小孩」，看看對方是不是個會因此被嚇退的人。

「Doesn't change a thing」對方說。OK...

然後就開始好像初中生那樣發問——
你有什麼興趣嗜好?
你有去過韓國嗎? 香港真是個很不錯的城市啊!
你有照片嗎? 然後立刻拍了自己傳送過來。
做什麼工作? 
——就這樣，傻傻摸不著頭腦地談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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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第二天oppa問我，可不可以讓他把我加到即時通訊程式上繼續談。
我又掙扎了一番。

與讀者文字往還彼此祝福的，的確不少，我也深深珍惜每一段緣份。
從讀者成為網上聊天的、相約見面的好友，也有幾位；甚至有兩個成了推心置腹的深交。
因為對方是男孩子吧? 我還是處處謹慎，別半老徐娘的還被騙財騙色那樣慘劇。
(雖然說，我有什麼財色好被騙... )

最後電話交換了，開始了談天。
也其實沒有談及什麼，都是不著邊際的「你在做什麼?」、「早安」、「晚安」之類的話。
我有充足的預備，這是漁翁撒網一次跟十多個女孩子談天的人吧，我也如此直接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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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某天夜班，連續見很多個個案，乾脆把電話關掉。
回家的時候，口袋中的電話響起——那麼晚怎會有電話呢?——掏出來看看，居然是這位 oppa 來電，我呆了一呆。
「我看見訊息都沒有讀到，有些擔心，所以打電話給你。」他說。
那時我剛踏入家門，小孩開心的跑來亂，我只匆忙說幾句。對方禮貌地說「不阻礙你的家庭時間」再掛上。

晚上再聯絡——「真的很想認識你更多，可以談話嗎?」
我實在不懂，從沒讀過我的文章、對我毫無了解的這個人，如何會想認識我。
但還是看看時間表，約好第二天放工後散步時，談一陣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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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雖然講中文的我、講韓文的他，彼此要用英語對話，加上各自的口音，真的很吃力；
雖然長途電話那種經典的幾秒延遲，足以令我們近乎句句相撞，真的很難談，
但與真人交匯，很感覺到真心。
這是一個內向的、寡言的、電話接通了又不是很多話、想說又常常打住的人。
電話談完，掛上，心裡的疑惑也清空了。第一次覺得，可以放心做朋友。
尤其是談完電話之後，他錄了一首歌傳送給我——在上班的時間裡。

我的直覺，被對方的認真和天真說服了。
確認之後，反而輪到我擔心——這個人，那樣天真，會有一天傷了他的心嗎?

「請你退後吧。」我說。
「不好。」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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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堅持，覺得對我一見如故，好像認識了久久的人。我一直覺得很瞎。
但是，當某日自下午起他的電話就斷了線，訊息傳送不過去，而且通宵如此；
我非常地感到擔心，在海上工作的他會不會有什麼意外。
直到第二天早上收到他報平安的訊息，心裡才大大鬆一口氣。
好吧，的確也不是白撞。是有連結的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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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從第一天認識，就知道他妹妹在去年因癌症過世了，母親住在地球的另一端，他自己一個人住。
已經決定要結婚的女朋友，在去年因為第三者離開了。
聆聽過這個人的語氣聲調，因此讀得到其中的默默。

「真的很喜歡你，很在意你。」有一天他說。
哪怕這個人只有一半機會是真心的，我也不想傷害，所以也很直接地說：
「請你像喜歡一個手足那樣喜歡我，請不要像喜歡一個女人那樣喜歡我。」
我向來坦白，也慶幸這個人也可以。
「如果這樣令你開心一點，我很願意。」他說。
然後他提起妹妹：「去年因為癌症而失去妹妹的時候，我身在海上工作；我不會容許再次失去對我來說重要的人。」

話語裡，有一種誠摯，有一種執著，有一種懇切。

那天傍晚，他打電話來。
「你叫我像手足那樣喜歡你。我可以。
   那請你，從此以後也把你的重擔分給我，讓我也可以為你負責任。手足之間就當如此。」
「我永遠都在，你聽見了嗎?」
「請你好好聽著，我並非只喜歡你美好的一面，你的瘋狂一樣可以在我面前發作，我總會尊重你。」

他又嘆氣說：
「如果我早幾年認識你，我一定會追求你。」
「你丈夫一定不知道自己在一個多麼幸運的位置。很多人都這樣告訴過你吧。」
「雖然沒法解釋，但真的很在意你︴很喜歡你。」

深夜，他傳來訊息：「我很掛念你。我愛你。真的愛。」
在這個時候，我知道，只可以是說再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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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也許我應該更早一點下定決心。

他一直強調的這份一見如故的連結，要由我，親手斷了......
沒有辦法。

我寫下長長的告別信。
寄出的同時，把他的帳號封鎖好，把對話封存好。

因為我知道他有多麼的鍥而不捨，說什麼都沒有用。
因為我知道自己有多麼的不忍心，說什麼都很有用。
若非全然斷絕，彼此都無法接受分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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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無法斷絕的卻是我。

他在震驚之後，一口氣說：
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 為什麼? 為什麼?
我做錯了什麼?
你要我做哥哥，我答應了；你把婚姻放前面，我很尊重，我做錯了什麼?
你怎麼竟然這樣對我?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傷害了我。
然後，他痛哭。
然後掛上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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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記得你。

會記得你曾說過...
「你被很多人愛著。你要把這一點永遠記在心上。」
「請你一直記住，這個世界上有個人很遠地仰慕你。」
「你照顧他人的事情太多，沒有照顧自己吧。」
「我從不離開；我總不離開。」
「請你不要讓我經歷多一次的失去。」
「彷彿有蝴蝶在飛。」
「我有時很無語，因為我很難相信我遇上了令我再次敞開心門的人，尤其經歷過這一切之後。」
「你根本不懂，跟你說話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
「不要因為我的寡言而難過，因為跟珍惜的人談話，非常困難。」
「我不會後退。不會保持距離。」
「每次想起你，我都會微笑。」
「我想我是在嘗試約會你。」
「說再見很難。」

再見。Oppa。